徐承彬 || 老师,您好吗?

烟台散文• 2025-09-15 09:55:44 •

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61期

(总第 931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乔 双 王兆娟

老师,您好吗?

◎徐承彬

两年前,我打算给半生攒下的文字找个“家”,也就是想出本书。书稿改了数遍,但心里还像悬块石头,总怕再有疏漏。找个懂行的人看看吧?这念头冒出来时,我在脑子里翻遍了半生的熟人,最后就落定一个名字:林均潮,我的初中语文老师。记忆里的他,夏天总穿得格外特别:上身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背心,下身一条宽松的大裤衩。他站在讲台上,手里从不拿课本,讲课的花样却比课本还鲜活,尤其爱出对子考我们。

有回出对联,他在黑板上簌簌写下七个字:“辣辣儿人人爱吃”。他拍着巴掌笑:“都动动脑筋,谁来对个下联?”教室里一片寂静,有人挠头,有人埋首桌前。我忽然想起有次跟小会去他爷家,听老人念叨“樱桃好吃树难栽” 的老话。于是,脑子一热,腾地举起手:“老师,我对‘樱桃好吃树难栽’!”话刚出口我就慌了。“辣辣儿”是带着股叠字的重复趣致,我的下联既没合上联的格式,也没沾着“味道”的边,连同桌都忍不住笑我。可林老师眼睛一亮,大步走到我座位旁,把手拍在我肩膀上:“好!虽说没合上联的格律,但有生活气啊!知道‘樱桃好吃树难栽’,说明你肯听身边人说话、把生活里的事儿往心里去,这比死记硬背对联格式,更能写出有魂儿的文字!”

他声音清亮,像盛夏的蝉鸣,脆生生地落进耳朵里。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聚过来,我脸颊发烫,心里却像晒透了正午的太阳,暖得发慌。原来把身边听来的家常话讲出来,也能得老师的表扬啊!从那天起,我不再觉得语文是课本里冷冰冰的字词句,那些藏在大人们闲聊、课间闲话里的小事,居然都能变成文字的养料,在笔头上慢慢攒着劲儿。

他的语文课从来不是念课文、划重点。讲《木兰诗》时,他会突然转身,粉笔在黑板上寥寥绕几圈,就勾出一个扎发髻的古代仕女,裙摆飘带都透着一股英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剑上马;讲《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时,又能几笔勾出贾雨村的官帽翅,再添两笔就是门子弓着的背,贾雨村的倨傲、门子的精明,连门子手里那本记着“护官符”的小册子,都在粉笔尖下活了过来。最让我们又怕又盼的,是他画完总爱开玩笑:“你们看这眉眼,像咱们班的哪个?”被点到名的同学会红着脸埋进课本,其余人笑得前仰后合,连窗外的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起来,撞在窗玻璃上,又叽叽喳喳逃走,课堂里的笑声也跟着飘出窗外。

就是这样的课堂,这样一位穿白背心、大裤衩的老师,让我从怕写作文的学生,变成课间总揣着小本子的“小文人”:看见梧桐叶落就写“叶子像给地面盖了层黄毯子”;听见卖冰棍的吆喝,就记“甜水在嘴里化开,夏天就不热了”。或许就是那时候,当作家的梦像颗种子,悄悄落在我心里,裹着他表扬的温度,慢慢发了芽。

我退伍回来那年,县民政局要招一名新闻报道员,我攥着自己写的采访稿,鼓足勇气想去学校找林老师帮忙看看。我走到校门口,远远就看见他,还是那身洗得透光的白背心、藏青大裤衩,背挺得笔直,两眼望着前方,迈着“四方步”,手里攥着本卷边的书,脸上带着股盛气凌然的神气。我忽然没了上前的勇气,捏着稿子的手沁了汗,最后还是悄悄转身走了。后来这份好工作被关系硬的人顶了去,我倒没觉得多可惜,只是遗憾没能让他看看我的文字,也没能告诉他我还记着当年那副没对工整的对联,记着他说“生活气比格式重要”,记着他当年在我心里种下的那点写作的心思。

再后来,我给报纸写过“豆腐块”,也在杂志上发表过散文,终于有了出书的打算。可真要找他时,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托老同学四处打听,才从一位退休老师那儿要到了他的微信。加好友时,我忐忑地备注:“林老师,我是当年在课堂上对‘樱桃好吃树难栽’的学生。”他通过好友申请后,没等我想好怎么开口,先发来消息:“我记得你!当年那个在课堂上举手对对联的学生。”一句话让我眼眶发热,没想到四十多年了,他还记着那副不工整的对联,记着我这个不起眼的学生。我连忙说想请他帮忙校对书稿。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就传来他的声音,带着点惊讶,像蒙了层细沙,却还透着清亮:“一是没想到这么些年没联系,你还能想起我;二是没想到你居然真把写作的事儿坚持下来了,这可真不容易啊!”

我赶紧说:“您是我最佩服的语文老师,当年您夸了我,我才敢往写作这条路上走。所以,只有您看过了,我才放心。”他却笑了,语气里满是谦虚:“我哪会校对书啊?我就是个在课堂上教学生念课文、识生字,偶尔出出对子的教书先生,别耽误了你的大事。”我知道他是客气,看我盼得紧,才勉强答应:“那我就看看,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我天天盼着他的消息。一周过去,对话框没半点动静;两周过去,我忍不住拨了电话,他说“在外面旅游,回去还有小区业委会的事要忙”,语气里总带着点歉意,却没提书稿的进展。我心里有点气馁,甚至琢磨着要不要找出版社的人校对,可转念一想,或许他是真忙,退休后的老师,大多爱到处转悠,不是去看山就是去望水,哪有闲空儿盯着书稿细究?听到浓密的树叶间漏下蝉鸣,我忽然懂了:好饭不怕晚,这份跨越四十多年的信任,本就值得耐心等待。

我不再催他,只是偶尔发句“老师注意身体,天热别中暑”。没想到,就在我快忘了这事时,某天晚上十点多,他发来一段语音:“我看完了,写得挺好,没大问题。你放心出吧!就像当年你对的下联,有生活气比啥都强。”我反复读了几遍,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眼眶又热了!

书出版后,我突然发现书里有个错字,把“么”写成了“幺”。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打电话跟他道歉:“老师,都怪我没仔细查,让您看笑话了。”他却不在意,笑着说:“没事儿!名著里也有错字儿,这叫瑕不掩瑜,就跟当年你的下联,没人会揪着格律不放,大家记着的是你那份真。”

他的话像颗定心丸,让我瞬间就放心了。后来我才琢磨过来,或许他早就看到了那个错字,却没说。不是没发现,是怕我因为这点小瑕疵焦虑,更怕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辜负了当年那副对联里埋下的对文字的热爱。这份细腻的心思,比逐字逐句的校对更让我感动!他教我的,从来不只是如何写对一个字用好一个词,更是如何接纳生活里的不完美,如何守住对文字最实在的初心。

我常想,人生这一路上会遇到许多人,可要记住一个人的好其实挺难。我们总容易被眼前的烦恼困住被别人的过错影响,把那些温暖的瞬间像旧纸片一样随手丢在时光里。可林老师不一样,他就像我记忆里的一盏灯,不管过去多少年,提起他心里都是暖的。他教会我的,不只是对联的格律,还有凡事得靠自己一步步坚持。

从那次校对书稿到现在,我就再没见过林老师。不是没时间,是怕打扰他,退休后,他本该有自己的清闲日子。这会儿,他说不定在树底下下棋,依旧是背心大裤衩,手里捏着蒲扇;也说不定在阳台上养花浇水,哼着老歌,风里飘着花香,调子跑得老远;更说不定又去外面转悠了,日子过得自在舒坦。我不该用自己的琐事去占用他的时光。偶尔在微信上问声“老师,您最近好吗”,他总是回个“好”字。简单一个字,却像春日的暖阳落在心里软软的,能把身上的乏劲儿都熨帖了。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某个午后偶然想起我?可我知道,有些思念不用常挂在嘴边,只要想起时心里是暖的,笔下的文字是真的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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