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鸡蛋金贵,庄户人家养的几只鸡,被戏称为“鸡屁股银行”,下了蛋要攒起来到代销点换取生活必需品。
要想每个人都能吃上几个鸡蛋,那就要等到每年过端午节。这天吃早饭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喝“胡黍米汤(高粱米粥)”,每人会分得两个鸡蛋。如果再分到一个咸鸭蛋,那暗红色、流着油的蛋黄,会让孩子们兴奋地大呼小叫,在同伴群里炫耀好多天。
能放开肚子吃鸡蛋的,只有坐月子的女人。如果娘家条件好,兄弟姐妹多一些,女人这个时间就会收到好多鸡蛋。在老家,通常情况下,是由婆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一日三餐吃鸡蛋喝小米粥,一个月下来,媳妇会吃得白白胖胖。
生活困难的家庭就不行了,记得我们村有个妇女,生孩子前,她丈夫拍着胸脯承诺,如果生个男孩,头拱地也要保证让她吃上两把(每把10个)鸡蛋。
除此以外,想吃鸡蛋就不容易了。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还有几种特殊情况下可以吃上鸡蛋。
女人生了孩子,丈夫要到丈母娘家里去“打喜”,就是报喜。丈母娘家要给女婿准备99个红皮鸡蛋,那是让他带回去分赠至亲好友的。女婿返程的时候,丈母娘还要在他的衣兜里放上两个鸡蛋,并嘱咐他,在返回的路中,选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坡把这两个鸡蛋吃了。这预示着出生的孩子会步步走高,前途一片光明。
记得我两个孩子出生时,到丈母娘家“打喜”,都是回程时在“鹰嘴石”下的高坡上吃的那两个鸡蛋。当时心里默默期盼,孩子长大后能像雄鹰一样,在高高的蓝天上自由翱翔,飞到更远的地方,别像我一样一辈子窝在山沟里。
我们小时候上学时,家乡还有个吃“好书饭”的规矩。我的祖辈大多是文盲,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都希望自家孩子能通过上学读书改变命运,吃“好书饭”的规矩便一辈辈传了下来。
每年春节后开学的第一天,妈妈做早饭的时候,都要在锅里煮两个鸡蛋。与此同时,还要把过年留下的大饽饽从两边各切下一块“耳朵(边)”,放进锅里熥熟。孩子咬一口大饽饽耳朵,再咬一口鸡蛋,妈妈就会在一旁拍着手念叨两句:“饽饽耳朵就鸡蛋,又会打(算盘)来又会算。”
还有一种吃鸡蛋的习俗,是针对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老辈人常说,人活过一个甲子就算“够本”了,再想长寿就得闯过66岁、73岁和84岁这三道坎。这几个关口都由阎王老爷掌控着,轻易不会放行。不过,也有对付阎王老爷的办法:那就是,父母66岁生日时,闺女拿上一刀肉送回家,阎王老爷把肉吃了,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其父母一马。
73岁生日时,闺女要给父母送一条活鲤鱼。鲤鱼很能跳高,能跳过龙门。吃了活鲤鱼猛地一蹿,就能蹿过这个关口。84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闺女要亲自煮两个鸡蛋,悄悄拿到打麦场上,滚上几个滚,再带回家中,让老人躲在门后吃掉。以此寓意老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骨碌碌地滚过了这道关口。这些说法虽然没有科学道理,却充满了趣味性,也是人们对健康长寿的美好期盼。
你肯定想不到,还有一个吃鸡蛋的规矩,居然和清明节后的天气有关。
早年间,民间习俗有“清明不停雪,牛马都要歇”的说法。意思就是,如果过了清明节天还降雪,就是多灾多难的征兆,连牛马都没有了用途,粮食肯定歉收,老百姓要受苦受难了。为了消灾免难,一些相对应的套路便流行开来。记得我6岁那年,清明节后的一场大雪,足足下了5厘米厚,把家门口那棵开满枝头的杏花都冻掉了。邻居二奶奶就过来告诉我妈一个“规矩”,若要保佑一家人平安无事,要用雪水煮鸡蛋,吃了鸡蛋把蛋壳搓碎后扔到雪地里,灾祸不幸也就随着融化的雪水“滚蛋”了。
在我的心目中,最好的吃鸡蛋习俗莫过于“女婿迈进腿,鸡蛋堵住嘴”了。刚结婚那阵子,每年会回丈母娘家四五次。每次回去,丈母娘会做满满一大碗荷包鸡蛋,还会拌一勺白糖,我每每都吃得饱嗝连连。应了那句顺口溜:“丈人门前过一过,三天不挨饿。”
不知不觉间,鸡蛋成了老百姓餐桌上的家常便饭,再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品。女人坐月子也不只吃鸡蛋喝米汤了,什么高级补品都有。条件再好一些的,还会住进“月子中心”,由专门的营养师来调配饮食。
尽管这样,在我们乡间,这些吃鸡蛋祈福祛灾的习俗,始终还在“40后”“50后”老人中间传承着。我们也都是“古稀”甚至“耄耋”的老人了,与这些习俗相伴了一辈子,相信它会给我们的日子增添欢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