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一位爷爷领着年仅10岁的孙子,爷孙俩冒着巨大的危险,奔走在地下交通线上,为中共地下党、八路军游击队筹集、运送药品——这,正是发生在我大哥和我爷爷身上的真实故事。
会龙山,位于胶东昆嵛山脉东端。小山虽不起眼,却有个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传说当年有条神龙看上了这座山的仙气,从黑龙江来到这里,当地人便把这座山取名为会龙山。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自从山上有了神龙,这方水土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于是百姓们筹款在山上建起了神庙,常年香火不断,每年农历四月初八都举行盛大的庙会。可自从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入侵胶东后,会龙山便遭殃了。侵略者拆庙宇建炮楼,一个小队的日伪军驻扎在这里,经常下山抢粮抓人骚扰百姓,昔日的仙山变成了人间地狱。
1936年,我大哥10岁,是村里的儿童团团长,也是孩子头。为了防范鬼子进村祸害百姓,大哥和小伙伴们在村头站岗放哨,发现鬼子下山了,就跑回村里向大人报信,村里人就到西山沟里躲鬼子。
那年春天,大哥站完岗,正坐在后窗台上摆弄爷爷给他做的木枪,突然看到窗外的街上,爷爷背了个包袱,急匆匆地向村西北方向走去。他纵身一跃跳到街上,一路奔跑着追赶爷爷。追出村外两三里路,大哥终于追上了爷爷。
“爷爷,你去哪儿?”
“我有重要的事出趟远门。”
“我要跟你去!”大哥脱口而出。
爷爷一口回绝:“那可不行!我要过母猪河,爬昆嵛山,走两三百里路。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走那么远的路?快回家去站岗放哨、看书练字,等我回来考考你有没有进步。”
在那个年代,我们村没有私塾,也没有学校,更没有几个人识字。由于爷爷能识文断字,大哥自懂事起,爷爷便教他看书写字。大哥一听爷爷不让跟他去,就一把抱住爷爷的大腿,又是哭又是闹。最后爷爷实在不忍心,只好带他一起上路了。
爷爷郑重地嘱咐他:“咱们这次去烟台,要住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看到或听到的人和事,不准和家里人讲,更不能和村里人说。你要是说了,咱爷孙俩都得掉脑袋。还记得你当儿童团长的事吗?你爹被区公所抓去差点打死,是我花钱才把他保出来的。”
一听这话,大哥斩钉截铁地保证道:“爷爷你放心,打死我也不说。”
一路上,爷爷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大哥在后面一溜小跑地跟着。饿了就啃口干粮,渴了就到路边的河沟里找水喝。当天夜里,爷孙俩到了昆嵛山里一个小旅店住下,店主给他们烩了两大碗火烧吃。子夜时分,店主带着两个背枪的游击队员,取走了爷爷的包袱。天蒙蒙亮,店主叫醒了沉睡中的爷孙俩。带上店主准备好的干粮,爷孙俩又上路了。
第二天夜里,赶到初家镇午台村,那里有我们祖辈传下来的诊所。爷爷打开门后,拿起纸笔就给家里写平安信。爷爷边写边对大哥说:“你瞒着家里跑出来,还不知道家里会闹出多大动静呢。”
这边,大哥跳窗跑出来的当天,可急坏了父母,他们到处找孩子。邻居们听说孩子不见了,也都加入了找孩子的队伍中。一时间,村里闹得人心惶惶、沸沸扬扬。天黑下来后,找孩子的人们无功而返,不禁议论纷纷。有人说:“孩子是儿童团长,不会是被会龙山的鬼子抓走了吧?”还有的人说:“是不是被坏人拐走了?”
我们一家人一宿都没睡,母亲哭肿了双眼。第二天一大早,堂叔气喘吁吁地跑到我家,说:“昨天我去赶宋村集,老远看到一个大人背个包袱,手上拉着个10多岁的孩子,好像就是咱家的爷孙俩。”不过,堂叔又说由于隔得太远,他不敢十分确定。这时,我父亲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爷爷曾对他嘱咐过,说自己最近要到初家午台诊所处理些事情,家里让父亲照看着。
听了堂叔和父亲的这番话,大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过了3天,收到爷爷的来信,得知爷孙俩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家里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话说当天,爷爷写完家书后,便生火做饭。吃完饭正准备上炕休息,大哥忽然感到两脚钻心的痛。爷爷给他一检查,发现双脚脚趾磨起了十多个血泡,便给他做了消毒处理。第二天,诊所开门了,周围好多患者都闻名而来找爷爷看病,大哥就帮着抓草药、煎草药。
每当夜幕降临,常有人来诊所找爷爷。这时候,爷爷就让大哥到门外把门反锁上,在外面站岗放哨。发现有陌生人接近诊所,大哥便轻叩门环三下,爷爷就安排来访者从后门走掉。临走时,爷爷总会把提前准备好的药品让他们带上。
大哥好奇地问爷爷:“来找你的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拿药却不收他们的钱?”
爷爷正色道:“他们都是好人,是打日本鬼子的,是咱们的恩人。等你长大了也要加入他们的队伍,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在以后的几年里,大哥就跟着爷爷经常往返于文登、昆嵛山、初家午台等地,为中共地下党、八路军游击队筹集和运送药品,大哥成了爷爷的得力助手。
后来,大哥还担任了识字班义务教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被爷爷送到昆嵛山里的胶东抗大学校学习,毕业后先后到区里、县里和文登专署工作,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大哥常说:“爷爷是我学习文化的启蒙老师,是我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