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红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令催开了姹紫嫣红,也唤醒生机盎然的芭蕉。这一抹绿意,让我想起过往的时光和深浓的母爱。
老家的房屋依山而建,各家各户开垦出珍贵的土地,种上果树与蔬菜。在一片樱桃树、青菜田间,邻居家的后山坡尤为与众不同。一小片竹林四季常青,无论什么时候望过去,都有一种清朗的美意。更令我喜欢的是竹林旁的那簇芭蕉,叶片宽大,每年春夏时节,绿得仿佛能洗亮眼睛。
小时候,母亲在山坡上忙碌时,我就在一旁玩泥巴、摘野花。那样的童年时光,天空湛蓝,云朵高远,小孩子心中没什么烦忧,日子里满是美好。我对什么都好奇,指着那丛绿意,问是什么植物。母亲告诉我,那是香蕉树,但春去秋来,我从未见它结过香蕉。再问,她也说不出所以然。
后来我进入学校,知识增长了,明白那是芭蕉,是杨万里笔下的“梅子留酸软牙齿,芭蕉分绿与纱窗”,有着清新十足的新绿;也是李清照无法说清的哀愁,“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这时候的我,已经不太爱随母亲去山坡上的菜园,学业和朋友占据了我的全部时间,我也忘了告诉母亲那株植物的学名。
随着年岁渐长,我的世界不再局限于家乡的山坡。我走过许多城市,见过不同地方的芭蕉。它是南方地区随处可见的植物,西南地区会用芭蕉叶包裹食物,吃起来有淡淡的清香。而在江南地区,园林里的芭蕉身影,则是诗意的化身,以轻盈灵动的姿态点缀着山水林园。时光流转间,老家邻里屋后的芭蕉默默伫立,不被日常使用,也不被人观赏。
去年春天,我和先生租了一所院子。布置庭院时,我执意要在窗前种一株芭蕉。恰逢四月回家,我便和母亲说了这个想法。她不解地皱眉:“那东西有什么好种的?”我终于告诉了她那叫芭蕉,是很好的景观植物,可务实的母亲还是无法理解。
离家前一天傍晚,母亲下班回来,二话不说就扛着锄头上了后山坡。那株芭蕉根系发达,她费了好大劲才挖动侧根。我上去帮忙,母女俩对着芭蕉根共同使力。邻居婶婶在一旁指点:“挖大根,好成活。”暮色渐深,母亲终于挖出一株满意的根,用旧衣服仔细包好,拿到平地上修剪腐烂的部分。
“太大了,只能放行李箱。”我说。母亲点点头,用塑料膜将芭蕉根包裹好后塞进行李箱,原本轻便的箱子顿时沉甸甸的。她一边收拾一边念叨:“这东西有什么好的。”可手上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芭蕉根就这样躺在行李箱里,陪我跨越千里。栽入新家的土地后,它很快抽出新叶,在窗前舒展出一片绿意。每当望向它,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看见自己在山坡上玩耍,听见母亲在菜园里忙碌的声音。母亲或许永远无法理解芭蕉的诗意,但她懂得女儿的心意,并且永远无条件支持,这就够了。而恍惚间,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想带在身旁的,究竟是那株芭蕉,还是那份母爱。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象征母爱的植物。“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开出美丽花朵的萱草,正如母亲顽强而美好。但于我而言,母爱是芭蕉,是那一抹青葱,不管日子是晴是雨,芭蕉永远宁静,撑起盎然的绿意,在漫长的岁月里,成为我的心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