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图
一
第一次高考体检，我因血压高被淘汰。再次高考体检，我量了两次血压，仍不合格。医生说，到外面去放松一下，十分钟后量第三次。再高，那就淘汰。我忐忑不安地在体检室外面的甬路上来回走着，无助地想，难道这次又过不了关了？在我焦灼之时，物理教师王德春领我去了他家，让我喝下一大杯醋。我慢悠悠地回到体检室，第三次量血压，过关了！我高兴得一个高儿跳出来，跑去告诉王老师。
高考揭榜，我考上了烟台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进入高校，我立即买了几本医学书，恶补人体循环系统知识。我的家族中没有高血压病史，我也很注意饮食，不喝酒不抽烟，只是容易情绪一激动，血压就升高，书中说这叫应激性血压高，只要不紧张、休息好、注意锻炼，血压会慢慢稳定。
二
于是，我开始了跑步。
“如果你想强壮，跑步吧！如果你想健美，跑步吧！如果你想聪明，跑步吧！”古希腊这句经典格言，听了让人热血沸腾。
运动有许多种，跑步是最经济最实惠的，坚持下去会带来诸多好处，何乐而不为呢！从入学第一天，我开始了每天早晨不少于五千米跑，等班级早操时，我再浑身汗漉漉地加入到早操的队列。
彼时，学校的三百米跑道是炉渣铺垫的。每天清晨，微弱的灯光下，只能听见嚓嚓的脚步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秋冬的早晨五点来钟，人们还都在睡梦里，跑步的学生们已经闹活了操场。初跑，求快、呼吸急促、张嘴喘，跑几圈就感觉头昏脑涨，咽喉撕裂般疼痛。慢下来，闭嘴、鼻孔呼吸，头不再那么沉重，腿也轻快了些。慢跑几圈再快跑几圈，五千来米，四十几分钟就完成了。晨曦微露，再看看身边的跑步者，面孔有了大概的模样。跑步的过程中，只专注自己的身体调节，体验跑步的艰难和愉悦，根本没有心思看周围的人。每跑一圈，都需付出努力，身体不适时欲半路退却，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有血压问题，于是选择坚持，坚持，再坚持！
五千米跑下来，感觉爬上了一座高山，四肢轻松，愉悦自来。再跑，脚步稳健，沙粒被我带起，竟飞到了脸上，仿佛沙粒带我飞行。展开双腿，我在跨越，我看到了心脏在欢乐地跳动，用呼吸调节步数，脑中计算着圈数。有人超过，偏着脸儿瞅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伙计，加快点儿，别像小脚媳妇！我加快追赶，即便追赶不上也紧追不舍。既然坚持跑步，那就不择天气，天天围着操场跑。小雨爽爽，氧气充沛，一身运动服足够雨淋半个小时；逢上雨季，只穿短裤，光膀子跑，很是痛快。跑完了冲个凉水澡，太舒坦了。雪天呢，空气虽然冷冽却也清新，呼吸一口，肺中废气瞬间透析干净，内外有焕然一新之感。入场时的凉意，经不住几圈奔跑，温乎乎开始发散着热量，抹去了冬的冷意，季节在跑步人身体里没了分界线。
三
每年的春秋运动会上，我都是中文系的中长跑运动员。我参加比赛的目的是锤炼自己的意志，得奖在其次。发号令一响，我便盯着前方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信念，紧紧靠住、黏住，不让他甩掉我，看看身边有人超过，也不攀比。当呐喊助威声响起：“冲上去，越过去！争第一，争冠军！”我也仿佛未听到，屏蔽了所有杂念，跟着跑。冲刺的时刻，我加快步伐，轻松越过了前面的背影。一场比赛下来，我余味未尽，浑身积攒的力气好像没用完。
赛后我才发现，我是一万米倒数第五。看到领奖台上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脸蛋，我免不得后悔：自己太保守了，如果拼尽全力，或许能拿个名次。
再次踏上赛场，开跑后，我有了足够的智慧，跟着前面第一个领跑者，他多快，我多快；不超越，积攒力气，等最后的冲刺。有人冲到前面，成了新的领跑，我就越过去，继续占据第二的位置，有人企图超越我，我拼力不让超越。我个子不足一米七，但我拉大步幅，加快频率，可以弥补不足。跑完前两圈，肺部缺氧，呼吸困难。此刻，需大口慢慢吸气，然后快速呼出，步伐不可减速，等他人慢下来，我已习惯了自己的快节奏。旁边有同学递毛巾给我，我不顾，目视着前方，那儿才是我的专注。
大学期间，我得过全校八百米、一千五百米冠军，五千米、一万米亚军。运动会过后，我再跑在操场上，如入无人之境，恍若一条游在大海里的鱼，任我飞跃，我的呼吸已远远适应了双腿的频率。
四
从第一次跑步开始，我如一支离弦的箭，箭头已越过三十多年的时光。它带我看花开花落，大雁南去北来；我看到了道路越来越宽，大楼越来越高。如果按每天五千米计算，去掉暴雨暴雪天气，我最少跑了十几万公里，它消耗掉了我多余的脂肪，几十年保持一个体重。
箭头在我耳边回响，虽然不比当初的快捷，但依然在飞。不怕慢，就怕停。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的脚步岂止几万里。我想在时空的隧道里多识几棵树，多追追风，多遇几场雨雪，跟鸟儿飞行。在时空的海洋里，我们都是一支飞行的箭。
在跑步中，我看到了时光跟我同步，许多不快，被脚步擦起的火花消融，前方一片亮丽。
多年前，我在中学教书，也坚持天天跑步，还带动了十几名中青年教师一起锻炼，日日早起，围着操场奔跑的身影，至今留存在时空里。
“你看人家牟老师，坚持锻炼，有一个好身体，学校药费报销里没他一分钱。”我们中学的校长如是说。想起校长的评价，我不免热血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