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瑞 盖艾玲

千年古邑莱阳，不仅是梨乡、恐龙之乡，还是著名的蚕乡，养蚕业历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3000年前的西周时代。

一

挺城为西汉初年设置的县城，遗址就在今莱阳市政府南3.5公里处，属胶东国；西晋元康八年(298)置昌阳县；五代唐同光元年(923)避祖讳改名莱阳县，因在莱山之阳，故名。

莱阳四季分明，地理位置特殊，非常适合养蚕。北部山区丘陵连绵，野树丛生，多有桑、柘（山桑）柞、樗（臭椿）之类的宜蚕树木生长，农民于夏季放蚕，秋天取茧，谓之山茧。

《尚书·禹贡》载：“莱夷作牧，厥匪檿丝。”唐代著名经学家颜师古在解释这段古书时说：“檿，山桑也。山桑之丝其韧中琴瑟之弦，惟东莱有此丝。以之为缯（丝织品的总称），其坚韧异常，莱人谓之山茧。”农民于夏季放蚕，秋天取茧。山茧，就是放养在山岚的野蚕。“莱夷作牧”，是指莱夷地区可放牧，这也是中国历史最早对莱夷的记载。

古代以胶莱河以东为“东夷”，也称“莱夷”。《汉书》里记载：“(汉)元，永光四年东莱郡(今莱阳)山野蚕茧收万余石，民以丝织为业。”

据康熙版《莱阳县志》记载：“茧绸之丝来源于柞蚕。”与桑蚕不同，柞蚕不在室内养殖，而是在柞林中放养，因此叫野蚕……

古时莱阳，隶属于青州府、登州府，归属于莱夷的范畴。莱夷之地为历史悠久的东夷古国，满山遍野生长着柞树，莱夷人擅长养蚕、织造丝绸。古代柞蚕茧绸的主要生产基地，集中于今胶东半岛一带，产地主要以莱阳为中心，辐射胶东半岛。

元代文学家张养浩在《莱阳庙学记》中写道：“莱阳居北海之东，东南距于海，山川秀洁，井邑丰润，民气醇雅，氓庶勤耕，桑蚕丝饶于他邑。”

莱阳的丝绸主要分为两种：一是桑蚕丝绸，二是柞蚕丝绸。柞绸，由柞蚕丝织成的绸，又称“府绸”，其生产历史可以追溯到夏朝的檿丝。用野生柞蚕丝为原料织造的茧绸，有着“轻薄如纸，柔轻如绵，不褶不皱，活颤拂扬，离皮离汗，坚固耐穿”的特点。

二

1974年冬，莱阳前河前村的村民在整农田时，在村西南的春秋战国时期的西周墓群遗址，挖掘出一大批文物。其中一个带有文字的陶盉最有价值。在陶盉的腹部，画有三只胖胖的虫子，样子很像蚕。自1978年起，这里就“井喷式”出土了一批又一批文物。

史书记载：商周时期，在胶东腹地有个小国，叫“己国”，也称“纪国”。考古学家对“己”字考证解释，是一条蚕；“纪”字里“丝”字偏旁的篆体，就是一个丝线麻花的样子。

我国的养蚕、缫丝、织帛、刺绣等，远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商代甲骨文中已有蚕、丝、桑、帛的象形文字。

西周至春秋战国，王公贵族已经穿戴上精美的丝织锦绣，使用着棉麻织品。

据专家考证：当时莱阳河前人把蚕作为“神”来敬奉，用牛或羊等丰厚的祭品，祭礼蚕神。在殷商的铜器上，也常发现有用蚕做装饰花纹的，许多传世的殷代铜器物，附着有丝织物的痕迹或绢丝断片。

考古学家提出：前河前村春秋时代西周墓群遗址，出土的陶器上面这三条可爱的虫子，就是当时“己”国的图腾。这是有着充分历史文化渊源依据的，从而更加奠定了“中国养蚕源自山东，山东养蚕源自胶东”之说。

三

莱阳缫丝业始于西周，兴于清代，盛于当代。

英戈·南特维科(Ingo Nentwig)在《19世纪的山东省》一文中说“最后还应该提到养蚕。今天只有在半岛最远的东部地区养柞蚕，其余各地则养桑葚蚕。”文章中的“桑葚蚕”，应该是指“桑蚕”。

清朝末期，德国著名建筑师乔治·弗朗鸠斯考察了中国大半个沿海地区后，在其出版的《1897：德国东亚考察报告》中说：由于养蚕业的需要，山东境内还种植了大量的桑树以及更多的阔叶橡树和臭椿树；烟台以出口“野蚕丝”闻名，据说它比桑蚕丝更为结实，中国人对它的评价颇高，或许很快也将在德国受到重视。

文中提到烟台出口的“野蚕丝”，其实就出自莱阳。

洋务运动期间，莱阳丁字湾港口码头因为是深水码头，海运业务兴起。帆樯林立，大船直通，海洋贸易发展迅速，蚕茧丝绸贸易成为莱阳的主要出口货物。1933年版的《莱阳县志》中，记载有蚕茧产量及私营缫丝作坊规模。20世纪60年代初，莱阳蚕茧养殖非常发达，成为产量高达百吨的蚕茧业出口创汇大县。当时莱阳的蚕茧年产量，最高时达到10余万公斤，是山东省的出口创汇大户。

据1995年版《莱阳县志》记载：清代，莱阳境内已有缫丝作坊。民国时期沿承继续，但规模不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莱阳组织起西留、沐浴店等养蚕及缫丝散户14人合股，建成了养蚕合作社，收购地产蚕茧作原料，加工后交供销社销售。1964年转为莱阳县属集体所有制缫丝厂，年收购加工茧5万公斤左右。最兴盛时有缫丝机10台，年收购加工柞蚕茧1.5万公斤左右。后来，缫丝厂因为资源缺乏，生产发展缓慢，1982年5月关闭。

历史上，胶东半岛的牟平、海阳、栖霞、文登、乳山等地，都归属于莱阳管辖，以莱阳为中心，这些地区放养的柞蚕，为制织茧绸提供茧丝原料。栖霞方山柞蚕原种场、烟台桑蚕原种场、海阳丛麻院蚕种场都是蚕种原种、原原种。农村日常养的蚕是第三代杂交种，原种是父辈，原原种是祖爷辈。

莱阳柞蚕茧丝绸业发展主要有三个历史时期：

第一个阶段是民间手工业者发展阶段：随着养殖柞蚕成为主要收入来源，20世纪20年代，胶东一带成立了数百家缫丝厂。柞蚕养殖刺激了缫丝业发展，私人缫丝坊在莱阳以西留乡为最多。

第二个阶段是大集体发展阶段：1922年，烟台成立了山东省第一所丝绸纺织专科学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改为“烟台蚕种站”；除此之外还有栖霞方山蚕种场等多家蚕种生产单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莱阳的柞蚕蚕茧出口创汇全省第一。到1957年，莱阳县政府在沐浴店镇水沐头村东，建立了莱阳县缫丝厂。

第三个阶段是现代国营大工业机械化发展阶段：1957年立项，1960年建成投产的国营莱阳绢纺厂，是全国重要的柞蚕绢纺企业，承接山东以及周边省的柞蚕蚕茧绢丝加工业务，标志着柞蚕加工产业进入了大机械工业化时代。

四

20世纪50年代末，为了发展丝绸业，国家投巨资建设莱阳绢纺厂，全套引进日本设备，影响力不亚于当今建设大项目。

当时很多地区对这个项目比较“眼红”，纷纷争抢，最终花落胶东。

为何这个项目最终选址在莱阳？据原莱阳绢纺有限公司董事长高慎民介绍，理由有三：一是莱阳地理位置优越，是胶东地区交通枢纽；二是胶东半岛一带栽桑养蚕业发达；三是经过对鲁西、鲁南、鲁中、胶东半岛等全省各地地下水质化验检测、比较、鉴别，胶东第一大河莱阳五龙河水质好、杂质低，符合绢纺缫丝生产的水质要求。

1958年10月，随着莱阳专署撤往烟台，一些兴建中的大型企业下马停建，但刚刚动工的莱阳绢纺厂却有幸得以保留。

当时，中国绢纺行业有着“南嘉（兴）北莱（绢）”之说，两家企业均在全国绢丝实物评比中获得第一名。其中，莱绢120Nm/2绢丝获国家质量奖金质奖。

此后的五十多年时间里，莱阳绢纺厂跨越式飞速发展，以辉煌的业绩，迅速成为山东丝绸出口创汇的骨干企业、当地纳税大户、全国及海内外有影响力的驰名企业，产品先后出口到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为了让蚕业更快更好地发展，带动更多农民致富，为国家多创汇，莱阳还成立了丝绸公司，隶属于山东省丝绸公司直辖，并在很多公社设立了蚕茧站，由丝绸公司负责植桑、蚕茧生产、收烘和销售工作，促进莱阳养蚕、收茧、缫丝等工作的协调发展。

莱阳北乡的几个乡镇和半岛周边牟平、海阳、栖霞等地的农民，纷纷从事养蚕业，为绢纺厂提供优质原料。

记得20世纪70年代，我的老家，莱阳南部的丁字湾一带，天不亮，大人、孩子便开始忙着到山上采桑叶，喂养家里的几千条蚕宝宝。

蚕的生长周期很短，几十天时间，蚕茧的口子越来越大，白白的蚕茧上便开始出现一抹棕色，这是蝴蝶的翅膀，也是农民丰收的希望。

莱阳石河头村一位87岁的资深养蚕人告诉我，蚕桑业包括以下步骤：清洗上年留下的蚕卵，晾干并包起来等待幼虫孵化；把新孵化的幼虫从卵卡上移到碎桑叶上；每天用细切桑叶喂幼虫五到六次，无论天气冷热都要保持恒温，这样它们既不会便秘，也不会腹泻，总会保持旺盛的食欲。生长过程中，幼虫会进行三四次休眠。休眠苏醒，恢复进食，时，每天需要小心地帮助它们除粪。休眠三四次之后，幼虫变得成熟，准备成为吐丝结茧的牺牲品……

家家养蚕，户户抽丝，村村织布，养蚕业如雨后春笋般风靡了胶东半岛，成为当地农民的“摇钱树”“聚宝盆”。

2009年，中国传统桑蚕丝织技艺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蚕乡莱阳，再次迎来了新的发展契机。

“丝绸是中华民族的瑰宝，是中华文明与世界文明融合的重要纽带。让胶东的蚕丝文化在传承中发展，在发展中延续……”老丝绸人李海宁深有感触地说。

李海宁对蚕丝文化的情有独钟，源于十年前的一顿饭。当时，正在和朋友一起吃饭的李海宁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告诉他绢纺厂淘汰下来的一套老设备，被一个废品回收站回收，即将运到炼钢厂化铁。他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火速跑到废品站，经过一番又一番的讨价还价，最终以高于市场一倍的价格，收购了这些老“古董”。

如今，这些设备不仅成为“镇馆之宝”，还申报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为了进一步发掘莱阳蚕乡厚重的丝绸文化，传承传统蚕丝老手艺、老物件、老照片，李海宁至今已收藏丝绸文物3000余件（套），成立了胶东最大的丝绸博物馆，陈列不同时期的蚕丝老物件，全景式、全过程、实物化地展示了胶东丝绸文化的发生、发展、历史沿革与变迁。

参考资料：《瑰丽多彩的莱阳蚕文化》